〈1999〉是我19到20歲之間寫的一篇長篇小說,寫了十多章。大體而言這本小說是以「1999」和「關係事件」章節交錯而成。我有東西寫不長的毛病,都短短的,但整本小說寫到中後段已經掌握不了情緒,只留下「關係事件」的一篇和其中的一篇「1999」,其他都刪掉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現在的我其實也已經無法掌握那時寫作〈 1999〉的那個我了,很多狀態是失真的被保留。1999這個概念已經模糊,但很多時候我的創作在形而上都還圍繞著這個故事前進。今晚台北的雨又一直下,單單的突然想起這篇故事而已。那時候把這章放在〈1999〉的哪個段落應該已經不重要了,是首章嗎?還是應該放在後面?,等我準備好,或緣份到了,這本小說應該就會寫完,天曉得?1999年我才六歲。
但我很喜歡那個時候的「那個我」對那個時候的「我」說的幾句話。
〈1999〉
在四月的早晨,我好像又不小心遺失了睡眠。這些故事從1999年三月的台北開始,一直到2011年的五月的沖繩。我必需紀錄我是怎麼死的,而到剛剛我才意識到這件事情。就在上個鐘頭,我進入了一個詭奇的狀態,不,不是狀態,一定是真的,到現在也只能是真的,我是真的死了。
我在半年前看見了那個自己。
走下飛機,離開那霸機場,悶熱的天氣濕答答的,那個我的鞋底好像浸在雨後的水窪。電視上播放著颱風來襲的警報。搭乘那霸市內單軌列車,列車上站在那個我對面的是三個穿著時髦西裝,有著健康膚色的日本男孩子,頭髮舒服的被梳理過,依靠在車門上,手上挽著質地良好的呢絨外套,腳邊是金屬制的行李箱,分邊是銀白色跟深紅色,褐髮那個沒帶行李,提著皮製的咖啡色公事包,一身濕答答的土壤顏色。從笑聲聽起來,他們談論著飲食和女孩子的話題。那個我在旭橋站下車,往海邊走,因為飯店離海不遠。
Pacific Hotel。每當那個我靠海近了些,雨就跟著變大了點。背包顏色已經變深,James繼續唱著Five-O,那個我走進Familymart買了一把黑色的小小摺疊傘,400日元。買了一包Lark12號,Pacific Hotel已經在轉角,後面的遠方有座圓頂的建築,濕答答的圓形像一顆碩大的水滴在天上暈開,像颱風眼般的存在。現在上午十一點多,Pacific Hotel的Check-in時間是下午兩點。那個我走進超商買了兩瓶500ml的Orion啤酒,繼續往海邊走。已經離海不遠,而今年第一個颱風在那個我身後等待著那個我的前進。這時那座圓形的建築在九點鐘方向,手錶上是正午十二點,那個我決定往三點鐘的巷子走進。
那個我坐在一棟公寓旁的無限迴轉上旋的階梯,面對著一間汽車旅館,點了一根又一根的菸,喝著Orion,等待Pacific Hotel的Check-in時間。
「你要用力的想像,想像自己變老,你只要一直想像自己變得像我一樣老的時候就好了噢,至少過去每個日子我都是這樣想像自己的,包括現在。」
「把倒著放的最後一根煙抽完,把心裡最後一個故事說完,把我的Short Story說完。」
「嘿,不要怕,不要哭,我跟你一樣,都快要消失了。」
那個我如此的對我說。
我現在正以活著的我的身分寫下已死的那個我所看到的活著的那個我如何告訴我我該怎麼死去,以及如何死去,在我活著的1999年。